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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“如你所見,這是一家黑店。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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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夜,三人各自在華京城中休息。

翌日天一亮,徒羨魚被催起來——先是裴眠雪隔著門喊了一聲,然後也不知是他還是白逢君使的手段,窗戶忽然就開了,冷風呼啦啦往她臉上撲,讓她不得不起床。

關好窗戶後,徒羨魚喪著一張臉洗漱穿衣,把自己裹得嚴實了下樓退房,走出客棧一看,竟看見白逢君坐在輪椅裏。

他一改前幾日的普通打扮,穿了身面料極好的湖藍色襖子,還學徒羨魚在脖子上圍了圈毛領,手攏進同樣帶毛絨的暖手筒中。輪椅的材質亦是極好,甚至鑲嵌了瑪瑙和珠玉做裝點,乍看之下,仿佛是哪家出游的嬌貴小公子。

裴眠雪在白逢君身側,一如既往的衣與飾,見徒羨魚看來,眉眼一彎,比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“麻煩師妹了。”裴眠雪將話說得很是溫和有禮。

裴眠雪笑起來時風清月朗,白逢君的模樣則是可愛到讓人情不自禁去偏愛,但此時此刻,徒羨魚對這兩人的臉完全免疫了。

這赫是讓她一路推著白逢君去寒山的意思,並且不準她反駁!

徒羨魚的睡意一下被驚飛。

冬日的清晨,天光算不得明朗,道旁的樹禿得唯餘數根老枝,連寒鴉都不願到上頭去棲息。意境如此蕭索,徒羨魚欲哭無淚:“我現在說反悔還來得及嗎”

“當然——”裴眠雪故意拉長語調,笑得更溫柔了些,“來不及了。”

“小徒,這是鍛煉你。”白逢君勉勵說道。

徒羨魚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,讓街上冷冷冰冰的空氣充盈肺腑,垮下肩膀走過去,推起白逢君的輪椅。

“我該說,幸好你們沒有兩個人都坐輪椅嗎”走出一段距離後,徒羨魚嘟囔說道。

“你竟會有這樣的想法。”裴眠雪左手抱在身前,另一只手支起下頜,露出吃驚和感興趣的神情,“不如一試”

徒羨魚拉上兜帽,假裝沒有聽見。

早市還未開張,但早點攤子已做起生意,熱騰騰的炊煙裏彌漫著各種香氣。徒羨魚起床後連口熱水都沒來得及喝,嗅到食物的味道之後饞蟲大動,問:“你們用早飯了嗎”

“啊,早飯!就去前面那家餛飩店吃吧,他們的海帶湯和小籠包可是聞名華京!”白逢君聽見“飯”這個字,眼睛閃爍起光芒,話音尚且沒落地,輪椅嗖的從徒羨魚手中脫出,直奔前方而去。

徒羨魚:“……”

徒羨魚覺得自己該早些提這個話題。

裴眠雪在她身旁輕笑:“你可以試著在輪椅前掛一串糖油果子,那樣他應該就會一直往前跑了。”

像趕驢一樣趕白逢君嗎你這個趙鐵柱,活這麽大沒被人打死,真是世界奇跡。徒羨魚的心情覆雜地看了裴眠雪一眼。

她和裴眠雪去到那家餛飩店時,白逢君坐的那張桌已擺上了兩屜包子、一碗海帶湯和一盤蘸碟。她去加了碗餛飩,裴眠雪依然什麽都不吃。

用過早飯,徒羨魚推著白逢君的輪椅再度上路。

寒山在北,他們從北門出城,走到城郊後,天空又開始下雪。徒羨魚正糾結著要不要打傘,白逢君擡手一揮,丟了點兒靈力出來,飄到徒羨魚面前的雪便自行消散了。

徒羨魚再一次認識到白逢君是位大佬。

擡手之間消風匿雪,這樣的事至少得玄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做到。

這一日都在趕路中度過,白逢君不讓徒羨魚走官道,指了條無甚人煙的野道踏上去。行走之間,目所能及皆蕭條荒涼,有的河段甚至結起冰。

中午時,白逢君差使裴眠雪去鑿冰撈魚,後者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,丟了個早準備好的食盒過去。

食畢覆前行。有時他們會說說話,大都是白逢君講一些趣事。

傍晚的時候,四面終於不再是荒蕪的平野,徒羨魚看見了墻和屋宇——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鎮上。

但這鎮子也冷清,開著門的店鋪掰手指就能數清,路上偶爾能看見玩耍的孩童,但瞧不見青壯。徒羨魚在鎮上找了許久,才找到一家開張做生意的客棧。

站在外面朝裏看,客棧桌椅陳舊,窗上還積著一層灰,不知多少年沒迎過客人。徒羨魚手握在白逢君輪椅把手上,不是太想邁開腳步。

“徒徒啊,你覺得我們還能在這裏找到另一家客棧嗎”白逢君口吻無奈至極。

徒羨魚癱著臉:“我感覺是師父你指的路有問題。”

白逢君晃了下自己的短腿,嘆息著說道:“可眼下我們又能去哪裏呢”

話語稍頓,又說:“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山洞我和你師兄自然是不介意的,但你一個小姑娘……”

聽見這話,徒羨魚將白逢君的輪椅用力一鏟,帶他跨過門檻。

白逢君被顛簸了一下,驚得大喊:“可別把為師摔出去了!”

“三位客官是住店”在大堂角落烤火打盹兒的夥計起身迎客,打量三人一番後目光落到白逢君的輪椅上,一連看了那上面的瑪瑙珠玉好幾眼。

“是。”徒羨魚應道。

夥計帶三人走向櫃臺,他繞去櫃臺後,翻開一本冊子、找出一支筆,道::“三位客官,勞請說一下名字,咱得做個登記。”這是景國對每個客棧的規定。

“趙鐵柱。”裴眠雪面不改色報上名字。

徒羨魚緊隨其後開口:“王二丫。”

這兩人說完輪到白逢君。

但見白逢君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敲了敲,一本正經說道:“張狗蛋。”

“你們……”夥計神情古怪地將這三人看了又看,終是提筆寫下名字,然後說,“本店的規矩是先付錢。今日來投宿的就你們仨,房間隨便選。”

白逢君連價都不問,丟了塊銀子到櫃臺上,回頭對徒羨魚說:“我呢,腿腳不便,就住一層好了。”說完自個兒推著輪椅走了。

裴眠雪上去二樓。

徒羨魚四下看了一圈,沒急著選房間,而是問店夥計要了一碗熱湯面。

店夥計擦幹凈一張桌子和配在四面的椅子,並點了一根蠟燭。徒羨魚坐下後,摸出話本,一邊等面一邊看。

這家客棧的冷清讓徒羨魚對它的食物沒有任何期待,卻沒想到面條筋道、湯底香濃,還贈了鹵牛肉。

徒羨魚剛吃了一片牛肉,就聽見白逢君軲轆軲轆推著輪椅出來了。

白逢君不客氣地捏了片牛肉吃下,讚嘆道:“味道不錯。”然後朝著徒羨魚的面碗翕動鼻翼,“面看起來好像也不錯。”一副極感興趣的神情。

“客官也要來一碗嗎?”在角落裏烤火的店夥計趁機問。

白逢君揮舞起小短胳膊:“來一碗!”

“好嘞!”店夥計起身進了後廚。

白逢君把角落的火盆移到自己和徒羨魚附近。裴眠雪從樓上轉下來,往那桌上掃了一圈,坐到徒羨魚對面,離火盆最遠的一側。

“鐵柱啊,給我們泡壺茶唄。”白逢君道。

“我又不渴。”裴眠雪回應冷淡。

徒羨魚沖他彎起眼:“師兄,你一會兒會渴的。”

裴眠雪掠了她一眼,擡手一招,從櫃臺後取來一壇酒擺到她面前。

是一壇燒刀子,壇蓋一揭,苦烈的味道便躥出來。徒羨魚還沒喝就覺得喉嚨被燒著了,眉毛鼻子皺到一起,把酒挪開。

大家都不再提泡茶的事。

一刻鐘後,徒羨魚和白逢君用完湯面和贈的鹵牛肉。裴眠雪仍舊沒吃東西,好似不需要進食一般。

店夥計被搶了烤火盆,把他們的碗筷收拾之後,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住搓手。

夜幕業已降臨,客棧外的街道黑得如同渲染了墨。徒羨魚湧上一陣困意,掩面打了個呵欠,打算上樓挑間房,聽見白逢君琢磨著:“還不到睡覺的時間,這鎮上又無玩樂,咱們做點什麽好呢?”

徒羨魚想說睡覺。

而白逢君一拍巴掌,有了主意,眼眸亮晶晶地看定徒羨魚:“小徒,你會打麻將嗎?”

“麻將?不會。”徒羨魚搖頭,這是她聽說過卻沒有點亮的技藝。

“為師和你師兄會,我們教你就是,不過咱們三缺一,雖說三個人也能打……”白逢君扭頭巡視,目光鎖定在角落的店夥計身上,露出笑容,“小哥,反正你們沒什麽生意,搓幾圈麻將?”

“不……”夥計擺手拒絕。

“來嘛,反正你也沒事做。”白逢君推動輪椅,不由分說將店夥計給拉了過來。

四個人湊齊,眾人——主要是白逢君——教完徒羨魚規則,麻將在桌上擺開,搓動出如同雷鳴的嘩啦響聲。

徒羨魚起初打得皺眉,老半天才能思索出打哪一張牌,漸漸的品出這種游戲的樂趣,搓牌搓得不亦樂乎,就是搓到後來手很累。

一連搓到子時。徒羨魚困得眼皮幾乎擡不起,卻還有心繼續牌局,被裴眠雪趕上樓去。她胡亂挑了間窗戶不漏風的客房,把自己的被套鋪開,腦袋往枕頭上一挨,就睡著了。

一覺睡到天光大亮,打開懷表一看,時辰已至巳時。

徒羨魚想到昨日辰時剛過,白逢君和裴眠雪就在催她起床了,今日卻毫無動靜,心中不由泛起嘀咕。難道那兩家夥也和她一樣不睡足四個時辰不行?

她撇嘴搖頭,起身收拾了一番,將自己的東西塞進乾坤壺,推門而出。

客棧裏靜得很,門窗不開,光線昏昏,唯有見裴眠雪坐在大堂中,那處桌椅應是以術法清潔過,一塵不染、鋥亮如新。他正對著徒羨魚的視線,如檀烏發垂在身後,坐姿懶散蕭閑。

裴眠雪在沏茶,用的是那套白玉茶具。

水恰恰燒好,裴眠雪用木夾將一小撮茶葉投入碗中,執起水壺,繞著圈往碗裏註水,到八分滿時將蓋碗蓋上,第一道茶棄之不留、倒進茶盤,第二道茶才倒入公道杯中,動作緩慢優雅。

“師父呢”徒羨魚嗅著茶香下樓,疑惑問道。

裴眠雪頭也不擡:“他走累了,說先去寒山等我們。”

徒羨魚:“……”

他有哪一步是親自走的嗎

他走了,不就剩她和裴眠雪兩人了,無聊的時候怎麽打牌?

徒羨魚遺憾地在裴眠雪對面坐下。

這人沒有分茶給徒羨魚的意思,手指在茶碗壁上輕叩,丟出一句:“要喝自己倒。”

“哦。”徒羨魚立刻給自己倒了杯茶。

飲茶時分,她再度環顧這家客棧。

和昨日所見相同,這家店看上去灰撲撲、陳舊不堪,烤火盆擺回了角落,但沒有往裏面新添過柴的跡象。夥計不見人影,門和窗緊緊閉著,天光透不進來,大堂裏仿佛飄著一層昏暗的霧。

徒羨魚嗅出不安的味道。

徒羨魚:“這家店怎麽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她那不安的預感應驗了。

——店夥計領著七八個蒙面人從後廚走出,手裏或拿刀或舉棍,本就貪婪的視線在觸及到裴眠雪那套玉質茶具上時愈發兇狠。

“昨晚睡得好嗎?”裴眠雪突然關切了一句。

徒羨魚緩慢睜大眼。

他笑起來:“如你所見,這是一家黑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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